吃過飯，趙一鳴死活磨著雙喜，還不肯歸家，雙喜不耐煩他跟個癩皮狗似的糾纏，軟話狠話都說了一通，總算把這軟硬不吃的公子哥給轟出去了。

送走人，她趕緊的進廂房換衣裳。

三喜聽到動靜，從房裏出來，嘴裏還咬著線頭，含糊不清問正在穿蓑衣的雙喜：“二姐，大早上的你出了門，咋的還要出去啊？”

蓑衣是上任屋主留下的，又大又重，雙喜早上出門時，沒想著這屋裏還有這等好東西，這會兒再要出門，原是要去雜物間裏找把油傘的，沒想著還能尋著它，遂幹脆就穿身上了。

“三喜，快，幫姐姐把後領子抻抻。”

三喜不情不願過來，給雙喜抻平整了，一張小嘴兒卻掛到天上去了。

雙喜笑著嗔她一眼，“好了別氣了，姐姐這不有事兒，我現在去北街你大牛哥家看看去，你在家呆著，別瞎跑.....”

辭別三喜，雙喜背了些曬好的豆角，臘腸，又撿了些雞蛋，胡亂背在背簍裏，又冒著風雪出了門。

黑虎和杏兒二叔打人的事兒，再趙一鳴的參與下，雖然已經了結了，可德福當時簡簡單單兩句話就把這事兒說完了，趙一鳴又沒細問他具體情況，約莫著他也只要一個結果，壓根都沒想著去細問。

可雙喜不同，黑虎是為了她才落成這樣的，這叫她如何能放手不管呢？

當著趙一鳴的面兒，她不好表現的太過熱切，要去看黑虎，也只能等他走了再說。

雙喜全身上下，裹得嚴嚴實實，再次出了院子，鎖好屋門，踏腳就往北街方向而去。

屋外依舊白皚皚一片，家家戶戶柴門緊閉，連狗叫雞鳴都歇了。

天與地混沌沌，分不清彼此，院外的古樹一早兒就掉光了黃葉，光禿禿的枝埡上，綴滿無數的冰棱，隨著北風搖曳，偶爾相撞，會發出明顯的清脆之聲。

雙喜深一腳淺一腳，艱難而行，喘著粗氣，那熱氣兒白霧似的，剛出口，就跟魚兒一樣，轉眼就融入天寒地凍的空氣之中。

到處都是徹骨的寒，雙喜艱難出了東大街，轉頭就進了北街。

相比東大街，北街荒涼許多，但人影兒卻多了許多。有些荒敗的破屋下，顯而可見三五成群，衣衫襤褸的流民，瑟縮著，抱成團兒取暖。

雙喜恍然明白過來，東大街上住的人，非富即貴，即便是一般住戶，也都是腰包裏鼓囊囊的主兒，難怪這些流民不上東街去，只怕是被驅趕到這一處的，況且，東大街沒有閑置的屋所，這樣天寒地凍，頭無片瓦，只怕不出一晚，這些人都得凍死。

心裏微微有些酸澀，這些難民，可能在半年之前，也跟她一樣，安居樂業，有糧有地，兒女成群，奈何抵不過天災人禍，這樣的世道，渺小如人，著實太脆弱，也著實太無奈。

雙喜埋著頭，不願意再看，一心往巷子裏走。

她現在也是窮人一個，即便心裏再難受，同情心再泛濫，也只能心裏遺憾罷了，有心無力，還不如視而不見，也免得徒惹傷心，平添煩惱。

巷子越來越窄，泥濘汙穢被白雪覆蓋，這一片窮苦之地，也終究頭一回上了臺面，不再跟個菜市一樣，亂糟糟，鬧哄哄。

許是因為連日大雪，這些土墻茅房上全都堆積著厚厚的積雪，院子裏，細小的馬路牙子上，積雪埋得更加深厚。

路更難走，但放眼四顧，這一片地兒卻像極了童話中的冰雪世界，那些破敗的矮屋，也頭一回有了可愛之感。

柴門依舊都是緊閉的，雙喜艱難跺步到了黑虎家，擡起早就凍僵的手掌，拍了拍木門。

來開門的是一個十來歲的丫頭，穿著不合身的灰布羅裙，腰間的草繩箍得很緊，顯得她整個人黃瘦黃瘦的，大大的眸子嵌在瘦削的臉上，見她是個生人，笑臉立刻僵住了，小鹿一樣繃緊了身子，警惕而又驚恐的盯住了雙喜。

這模樣她太熟悉了，一年前，她也是這樣兒的。

雙喜趕緊笑了笑，問道：“大牛哥和杏兒可在家？”未免嚇到她，先說明了來意。

小姑娘明顯松了口氣，“在....在的....”結結巴巴回話，同時微微側了身子，讓雙喜進來。

茅屋裏的人也都跟著探出頭張望，雙喜再十來個陌生人臉上，一眼就瞅到了杏兒和黑虎。

黑虎的屋子本來不大，如今住進來這些人，便顯得格外的擁擠。

雙喜抽了抽嘴角，勉強笑道：“大牛哥，杏兒，我來看看你們.....”

她有些嚇著了，都是生人，且這些人看向她的眼光，也不算友好。

杏兒驚喜的叫起來，飛奔過來拉起雙喜的手，激動的語無倫次：“雙喜姐，沒想到是你，快，快進屋說話！”

堂屋裏燒了一堆木柴，木柴上方懸掛著一個鐵鍋，堂屋的竈臺反而沒有用。

這樣冷的天氣，也只有這樣粗獷的生火燒飯方式，才能保證這麽多人不受凍。

寒暄過後，杏兒的二叔二嬸全都過來，親自給雙喜道謝。雙喜細細打量這兩人，見他們雖穿著襤褸，一身衣裳都看不出什麽顏色，但臉上的慈愛和善之意，也全是真真切切，做不得假的，她懸了許久的心才算是真放下來了，整個人都松了一口大氣。

屋裏人多，也許是好長時日不曾洗澡，身上的味兒也都不算好聞。雙喜再杏兒的簇擁下坐在屋中小杌子上，其他人也都挨挨擠擠，圍著柴火取暖。

雙喜把背簍取下來，遞給杏兒二嬸，不好意思道：“沒想著家裏這麽多人，這些菜也只夠塞牙縫兒....”

杏兒二嬸楞怔了下，馬上揚起笑臉接了簍子，對雙喜感激萬分,“哪裏的話，姑娘，要不是你，我們這些人都得餓死了！”

圍著的眾人也都跟著說著感激話兒，只有黑虎，一直挨著杏兒，低著頭，沈默不語。

鐵鍋裏的水開了，咕咚咕咚響起來，杏兒舀了碗水，遞給雙喜，她二叔取了根柴禾，架到火上，繼續燒著，細細的又把早上衙門裏的事兒與雙喜一一說道清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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